南关路纪事

家乡市中医院以北那条东西水泥街，就是既不起眼也不繁华的南关路。它今天的知名度，当归功于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的改革开放政策。

南关路东高西低，斜坡大约有三十度。建国后的近三十年间，它一直是一条杂草丛生、坑坑洼洼的小道，四周一片荒芜的景象。十一届三中全会后，南关路仿佛一夜间变了，路两侧居民楼拔地而起，鳞次栉比。曾经阒无人寂的南关路一下子变得热热闹闹，行人如梭。

近四、五年的功夫，在不经意间，这南关路的中段，竟自生自长出一个小小的集贸市场。起初，临街五金厂、自来水公司职工宿舍的副房，有几处敞开窗户，洞开门扉，搞起了小百货买卖。不料，这零星的火种迅速蔓延，卖烧肉、卖水果、卖菜的，修自行车、经营服装和饮食摊点的，便在街南街北，一骨脑儿冒了出来。我记得前年还只有一家卖肉的，是一对年轻夫妇，清晨天不亮，男的就蹬着一辆三轮车去肉联厂提货，回来爬坡的时候，女的就跑上前推一把，据说他们一天能卖一头猪还多。打去年，紧挨着这家卖肉的，又有两家先后开张，其中一家还是集体经营的放心肉店。

南关路居民的成分很杂，三教九流，形形色色，然而，人们同样以复杂的眼光，饶有兴味地注意着这条街上哪怕是非常细微的一些变化。几年前，星期天或节假日，人们还习惯到西关的龙城市场赶集，后来街上渐渐有了卖菜、卖鱼、卖蛋、卖肉的，不少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们，便不再舍近求远，宁愿价格稍贵一些，吃个新鲜，图个方便。于是，南关路就不知不觉热闹起来。这时就有工商的人来了，他们对无照经营者予以取缔，又使街上冷清了一阵子。见此状，有些人在心里暗自庆幸，认为这样也好，省得上下班高峰时车辆行人拥挤不堪，省得街上瓜皮纸屑脏水遍地，省得卖油条豆脑的用一块千层抹布洗上百只碗。可是，一段日子之后，街上的一切又悄悄地恢复了，久而久之，人们也见怪不怪了，南关路终于日渐喧哗起来。

因为单位宿舍楼在南关路上，我便每天都从这儿留下几行辙印。虽然时常在街上遇到一些生人，但更多的还是见到那些老面孔。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老面孔们彼此清楚，都是一条街上的人，因此，上街买菜、割肉什么的，就常常受到热情的礼遇。星期天改善生活很方便，买块排骨，不用嘱咐，卖主就给剁好了；称斤肉包饺子，卖主免费给绞成馅，最后道一声再来，心里就真的热乎乎的，觉得很有人情味儿。

前不久，我所经历一件事，更使我的心灵受到深刻的触动。那天下班回来，凑巧在街上的一处修车铺前，我那辆拥有二十年车龄的老金鹿，颇不争气地破了带，使我有了与修车师傅第一次交往的机会。师傅姓黄，看着很面善，是一位下岗职工，今年四十多岁，中等个子，城关镇花园人。他麻利地补完车带后，看着车后轮已经锈蚀斑斑的车圈和辐条说，得换一换了。我笑笑说再凑合几年吧。他不相信似地摇了摇头。但正如他所料的那样，不出半月，我不得不第二次去找他，痛下决心，改造这辆老掉牙的旧车。换上后车圈和辐条，黄师傅收了二十三元钱，说是本市最低价了。看到明晃晃的车后轮，我没有讨价还价，也没有遵从他过后再来紧辐条的话。我多了个心计，几天后路过一个车行，顺便打听了价格，才知道黄师傅的话没假。他是诚实的，靠自己的劳动和汗水，开拓着新生活的道路，而我却如此度人，无端猜疑……现在，每当我在街上看到黄师傅忙忙碌碌的身影，便感到一丝内疚和不安，也油然升起对劳动者的钦佩和敬意。

如今的南关路，每天都像一曲没有休止符的音乐，活泼、清新，充满激情而富有灵气。清晨五点，炸油条、卖豆脑的声音，就像一首悠扬的乐曲渐次拉开了序幕，等晨练和早起的人们出现在街头的时候，各种乐器的合奏就一起鸣响了，那音乐时而舒缓，时而激越，似高山流水，空谷足音，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。而到了中午，伴随着下班的车流人流，低回婉转的乐曲突然鼓号齐鸣，疾如风，迅似电，嘈嘈杂杂，风风火火，整条南关路宛如一个巨大的蜂箱。落日黄昏，优美抒情的乐章，被一支萨克斯管吹奏着，渐隐渐显，若有若无，像一条纯净清澈的小溪缓缓流淌，人们从街上走过，疲惫的心灵在乐曲声中得到圣洁的洗礼，回归到宁静的港湾。饭后闲暇，在灯火闪烁的南关路漫步，透过充满世俗的市声，人们仍然可以感受到漫溢在艺术心灵里的真情至纯的和鸣，宛若倾听一曲天籁之音……